豆豆可以说是我一手带大的，他才八个多月的时候，二嫂就因车祸去世了。那年正月，二嫂回娘家给父亲祝寿，顺便给豆豆断奶。二哥出差了，三哥开着车载着父亲和二嫂一起回去，返城时，三哥把车开到了悬崖下面……
当时我正上高三，毅然离开课堂，回家帮二哥带孩子。那段时间家里一直很乱，人来人往的。母亲一直住在医院里，我没敢去看她，我不想哭，怕自己哭着哭着，就垮了，失去了“战斗”的勇气。出事之后，二嫂的娘家人想把豆豆抱走，二哥拖着疲惫的身躯忙着料理亲人们的后事，我无法接受刚刚失去三位亲人，再让二哥失去豆豆的现实，用斗志掩盖悲伤，把所有的悲痛化作愤怒，发泄在打豆豆主意的人身上。就像是一只愤怒的小鸟，随时准备怪叫着，冲向那些不怀好意的猪。
丧礼过后，亲戚朋友都渐渐散去，二哥把母亲接回家。他越发消瘦，脸上没有悲伤，只有疲惫。这是出事后他第一次回家来，身上的那套衣服，穿了十多天，各种气味混合着，散发出呛人的臭味，皮鞋磨破了，袜子也破了，脚磨破了又和袜子一起结了一层痂。脱鞋袜的时候，皱着眉、咬着牙，硬生生地扯下一块皮来。我找来换洗的衣物，他看也没看，径自走进卧室，倒头便睡。
回到客厅，我偷偷看着母亲，她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么痛不欲生，娟娟乖巧的趴在母亲的大腿上，祖孙俩就像一座雕像，许久一动也不动。我怯怯地走近母亲，在她另一侧大腿上趴下来，把脸贴在她的腿上，我告诫自己不要哭。母亲轻轻抬起她的右手，抚摸着我的头。我感受了母亲手掌的温暖，眼泪不争气地滴落在她的裤子上。我抬起头，把额头抵在母亲的脸颊上，双手抱住母亲的脖子，哽咽着叫了声“妈妈！”
听到母亲喉咙里的痰蠕动了几下，她用几乎陌生的腔调和我说话，“冬梅呀！咱家的天塌了，可是我们得顶着，不能砸着两个娃呀！”我点点头，擦干眼泪，亲了亲娟娟的小脸蛋。她是三哥的女儿，才三岁半，却格外乖巧懂事。这么多天来，一直不哭不闹，安安静静地守在奶奶跟前，谁也领不走。那张小脸被寒风吹皴了，摸着很粗糙。
我把娟娟抱在怀里，亲她的小脸，对母亲发誓：我要和二哥一起保护这两个孩子，谁也别想把他们抢走！
母亲虚弱地笑笑，靠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着了。怕惊醒她，就对娟娟做了个“嘘”的手势，然后进屋拿一条毛毯给母亲盖上。娟娟则像一条小尾巴，跟在我身后进进出出。
给豆豆冲奶粉时，她帮我拿奶瓶，把奶粉罐抱到我跟前。豆豆没喝完的奶，我递给她，她望望我，眼巴巴地看着奶瓶里剩下的牛奶。我点点头，说：“娟娟，你想喝吗？你喝吧！”她甜甜地笑着，竖起奶瓶津津有味地喝起来，奶瓶很快就见底了。“还要吗？”她望了望客厅睡着的奶奶，迟疑着。我又冲了半瓶奶递给她，她一口气喝完了。再问她要不要，她摇头了。
我说以后给弟弟冲奶时，也给她冲一瓶，娟娟快活地望着我，奶声奶气地说：“姑姑好！奶奶好！”看着她天真的笑脸，心中百感交集，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啊？让这么可爱的孩子失去父母，多么残忍啊！
豆豆睡着以后，我带着娟娟给一家人做晚饭。她蹲在我脚边剥大蒜，小家伙剥得很熟练，想必是跟奶奶学的吧。我把饭菜端上桌，她跪在椅子上，挨个摆筷子，样子也很娴熟。摆好筷子，又跑到奶奶跟前，趴在奶奶耳边说：“奶奶，吃饭饭！”再飞速从沙发上溜下来，蹿到二哥床前，打量着熟睡的二哥，有些茫然不知所措。我鼓励她，“快叫二爸起来吃饭饭呀！”
娟娟迟疑了一会儿，跑过来拉着我的手问：“姑姑，我爸爸呢？他怎么不来吃饭饭呀？”我一惊，旋即哄骗她说：“爸爸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打工了，要等娟娟长大了才会回来，他要给娟娟挣很多很多的钱，买好吃的，买漂亮衣服，供娟娟上大学。”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，我扭头望到一边，娟娟似懂非懂，顺从地趴在二哥枕头边上，甜甜地拖着长音叫着：“二爸，二——爸——，起来吃饭饭啦！”
我也凑上去叫了几声，没反应。伸手摸摸他的脸和额头，也没有发烧。我还想捏捏他的鼻子，把他弄醒。这时候，母亲发话了：“别打搅你二哥了，让他好好睡一觉吧！他现在睡觉比吃饭重要！”
我应声退出来，娟娟已经在奶奶旁边坐好了。我给她们添饭夹菜，母亲说：“饭要吃饱，身体是本钱，吃饱了才有劲儿撑起这个家！”我知道她这是在宽慰我，也是在宽慰她自己。她嘴巴上说要多吃点，可是筷子却没怎么动。娟娟吃的很香，很快小碗就见底了。我指着娟娟对母亲说：“妈，你要向娟娟学习！”娟娟也附和说：“奶奶向娟娟学习！吃两碗饭饭。”
二哥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。半夜，我起来给豆豆冲奶粉时，还偷偷去二哥房间看他，真害怕他就这样睡过去了。做好早餐，娟娟跑到二哥房间亲昵地叫：“二爸吃早点啦！姑姑把早点做好了，你是大懒虫！”我赶紧跑进去，把娟娟拉到餐桌旁，然后把二哥换洗的衣服拿到卫生间，对他说：“去洗个澡吧！换身衣服，你看你那个样子快成叫花子了。”
（小说情节和人物为虚构，若有雷同，纯属巧合，切勿对号入座。所有图片均来自网络）
